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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日本人畸形说(2)
虽然说这种疾病在眼科医学上被称作“癔病性弱视”,但我觉得它首先应该归属为“畸形”的范畴。其实人们一般的精神机能,特别是思考方式、感受性、注意力等“心理机能”也存在类似的畸形症状。
通常我们会用视野广阔或狭窄来评价一个人。不过如若其狭窄的性质与程度过甚,可能就会表现出某种畸形症状。平时我们会接触到一些畸形的现象,比如考虑问题总是以自我为中心,不顾他人的感受;做事爱认死理,生搬硬套,不懂变通;一旦痴迷于某事,对其他所有事情都不管不顾,等等。这些畸形现象都与“癔病”的症状非常相似,我们可以称其为“癔病性心理弱视”。
一般来讲,这样简单地进行横向比较是不科学、不可行的。但是仅仅用“恶习”“缺点”这类词来概括下面我将要讲到的我们同胞的独特性情是不充分的,因为从严格意义上讲它们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功能障碍,是一种奇怪的习惯,或多或少会给人带来厌恶和滑稽感,因此,在这里我笼统地把它们称为“畸形”。这虽不能和生理畸形一一对应,但希望大家能了解我这样做的意图。
归根结底,我这样做的目的在于找寻导致我们日本人今天这种不幸的根源。我之所以把日本人的这种性情称之为“畸形”,并不是在玩文字游戏。与其他比如封建的、岛国的、形式主义的、不科学的、利己的、暴富的、小儿科的、野蛮的等反省词汇相比,“畸形”更能让人产生一种紧张恐惧感,让我们感到不能再自我安慰、不能再继续置身事外了。
这里有一点需要事先说明一下:人们口中常说的“怪人”并不属于“畸形”的范畴。可能在常人眼中,这些人的行为举止荒诞怪异、不合常规,可他们却往往是哲学家,未被世俗影响的“纯粹的人”,甚至是革命家和挑战世俗风习的孤独勇士。这些天才们常常表现出来的恍惚、偏执和过激只是为了保持其精神的平衡,不同于“畸形”。即便的确存在病态的成分,充其量不过是精神机能的局部亢进或衰弱,并因程度不同而分属于“性格破裂”或“精神变态”等精神病系列而已。也就是说“易于痴迷、狂喜的人”并不一定是“畸形”的,两者在本质上存在病理学症状的差异。如果不把这一点说清楚,恐怕我们的学说会被人们认为是一种夸大其词。然而,如果人们对那些“易于痴迷、狂喜”不感到一丝奇怪,觉得它不过是某种性格表现程度的最大化而对其忽视的话,问题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想象一下,如果在日常生活中到处充斥着各种各样“易于痴迷、狂喜的人”,他们装模作样,四处横行,不时相互交换着奇怪的眼神,那必然是一种滑稽、一种“畸形的不协调”了。
我在这里使用了“滑稽”一词,不过我们必须注意“畸形”并不是总伴随着滑稽感的。“生理的畸形”本应该是命运的不幸,有什么可笑之处呢?不论是哪种“畸形”,都绝不可笑,而只会令人心痛。从这个意义上讲,“畸形”莫若说是一种悲剧,仅仅是表情有时会带一点喜剧色彩罢了。我下面的陈述如果有滑稽的感觉,那完全是因为那些讲述的人如画家在画自画像时手下毫不留情的缘故。另外,还有一点必须事先提醒大家:如果某些现象只出现在有限的个人或少数人身上,我们可以称其为例外,但是如果大多数人甚至是所有人都出现这种现象的话,我们就不得不说这个社会本身已经是“病态”或者“畸形”的了。比如说,在一种并不搞笑的谈话过程中却有人在坏坏地笑,我们暂不问其原因,如若这仅是个别现象,我们是不能称它为“畸形”的,但如果这普遍存在于一个社会、一个民族的话,就非常可怕了,我们就不得不称其为“畸形”了。(从美国前国务卿哈尔的回忆录中所描述的日本外交官形象,可以看出日本人身上的这种倾向。)
首先我想以三个人物为例,介绍一下他们是如何淋漓尽致地展现日本人的“畸形”的,并进一步分析当代日本类似现象普遍存在的原因。
甲是一位总理大臣。有一天他在一所公立大学的礼堂给该校全体师生训话。内容当然毫不例外的是大话套话一类的内容。其间当谈及因战时所需不得不缩短学制时,他自我炫耀地说到:“对于大家来说,这的确是很不幸的事,但是也绝没什么好沮丧的。当年在日俄战争时期,我也是中途放弃学业奔赴战场的。可是,今天呢,站在大家面前的难道不是堂堂的一国总理吗?”读到这里,我想大家不难想象当时满堂(也许礼堂并没有坐满)的学生心里涌动着怎样的厌恶。(这段演讲的要旨被刊登在当时的报纸上。)
乙是某地方高校的校长。根据国家教育机构的相关规定,学校开设了课外文化讲座,并聘请了一位略有名气的作家当讲师。这位作家是怎么请来的我们不清楚,总之当天校长亲自登上讲台介绍这位作家。这个介绍一点不算长,可自始至终台下的师生们都放肆地哄笑着。校长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语无伦次地胡乱讲了几句便草草收场了。(此场景系笔者亲眼目睹。)
丙是一位外交官,他是作为代表日本出访的特使,身负重任来到了某大国。该国上下盛情欢迎,从首都车站到下榻宾馆的道路两旁挤满了欢迎的人群。他与前来迎接的该国外相一同坐在一辆高级敞篷车上穿行于欢呼声和太阳旗的海洋里,而这位仁兄的表现却只是轻微地向道路两边的人群点头致意。就在快到宾馆的时候,前来欢迎的当地群众的欢呼声突然变成了怒吼,他们叫骂着:“这是什么态度?!难道说你每天都能受到这样的欢迎?太傲慢无礼、太不像话了!”听说当时为了稳定的局面,该国政府着实费了一番周折。(这是当时该国驻我国大使馆官员的原话。)
日本人畸形说(3)
以上三个人物的“滑稽”之处是显而易见的,特别是发生在具有特殊地位的人身上,就进一步加剧了这种滑稽感。日本人的这种“滑稽性”是其他国家国民所不具备的,当人们提醒他时他也能够察觉到,可不知不觉中又会无意识地重复类似的举动,犹如一个无法处理、难以掩盖的脓包,犹如一种没有缘由的“荒腔走板”。单看结果我们很容易说明其原因,但是原因和结果之间其实存在着一种令人无法理解的跳跃性。日本人的这种病态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它在不同场合、以不同的形式随时出现在我们的同胞身上。而且,这种病态不仅侵袭着我们个人的精神,还渗透到我们的社会组织中,影响着社会的价值取向,甚至变成了一种常态存留下来。这已经成为一个颠扑不破的事实。
那么,这种病态是以怎样的形式存在于我们中间呢?又会表现出怎样的症状?下面,我会根据不同的情况作出解析。
几乎所有的日本人都有在电车上踩到别人或被别人踩到的经历。当踩到别人时,我们会觉得那是无法避免的。可当被别人踩到时,却会心生厌恶。其实,这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同,经常被踩的人往往也是经常踩到别人的人。也就是说,它们是相同精神状态产生的偶然的不同结果。说得极端一点,就是因为人们过于小心害怕被别人踩到,所以最终才会踩到别人。
“好痛!你注意点!”被踩的人在大声喊叫着,可是有些人根本意识不到对方是在说自己,因为他们一心只想着自己不要被别人踩到。
如果这种精神状态如同慢性疾病一样在日常生活中不时发作的话,我们就只能称其为“精神畸形”了。
我搬到信州的山村后,每天都有各种新鲜的见闻。不过我发现不论是在大城市还是在小地方,日本人的这种畸形其实都是一样的。
有一次,家里人说想要一些红豆,我便到附近的农家去买。我问一升多少钱,农家说随便给吧。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正要继续问价时,对方却反问我别处卖多少钱。他还告诉我说前几天从城里来了一伙人,说如果是多少多少钱的话就有多少买多少,当然他并没想卖那么贵。因为他始终不说要多少钱,没办法我只好按他说的城里那伙人出的价钱买了红豆。当时,我感到自己好似遭遇了强买强卖,心里沮丧极了。
这个事例恰如其分地展示了什么叫“藏头露尾、避实就虚”,为我们清晰地展现了日本人可憎又可怜的形象。
听说在信州这个地方,即使是现在,夫妻也不一起外出,偶尔并肩走在一起就会惹人嘲笑。
我认为,与其说是别人会嘲笑,不如说更主要的是他们内心害怕会被别人嘲笑吧。
青年男女们有时会举行一些聚会,据说晚上回去晚了,家里人就会表示不满。对此,年轻人也很反感。不过,他们在回家的路上还是男女分开走,偶尔有两个人落在后面单独聊天,两人也会分别走在路的两边,伸手绝对够不着对方,中间间隔开很远。
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一件事。听说今年过年时这里的青年男女共同举办了一个新年联欢会,照例也是喝酒、唱歌玩闹一番。可有人告诉我说,会场传出的歌声与大人们在酒席上的胡闹如出一辙,而女孩子们竟然默默地在一旁听之任之。
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同立场的人对此自有不同的评说,我只想说这些年轻人是没有错的。
他们每个人都是接受着这种教育长大的,不可能成为别的样子。很自然的事却不能理所当然地去做,不知这样的精神状态究竟是怎样产生的?
首先我要声明,我并不赞同将其归咎为战败的观点。
有一个村子的男女青年会的干部曾召开了一个关于男女青年交往问题的研讨会,我也应邀出席了这个研讨会,当时的气氛相当怪异。
话题集中在男女之间的友情及其界限问题上,同时也涉及了恋爱和婚姻问题,并对父兄在男女青年交往中的立场进行了各种各样的批判。
毋庸置疑,这样的聚会也不是毫无意义。但是,现在的青年男女交往还需要召开这样的会议,我能够从他们的心境中感受到一种令人伤感的青春的孤独。从聚会上那不自然的紧张以及必然会伤害到年轻人心灵的笨拙中,我们能够看到现代日本人残缺不全的畸形。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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