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老照片的故事

烟雨斜阳

                         一张老照片的故事

    入夏以来，不同阶段的同学聚会较平时多了许多，本市的，外地的。本市的多是因为孩子考了大学请客吃喜，还有就是几位相处较近的同学叙旧。外地的多是带孩子回家走亲访友，避暑旅游。席间总免不了说说当年的一些趣事、窘事、糗事。因为这种相聚的气氛总在身边萦绕，所以，闲暇的时候我就翻出老相册，寻找着那些记忆深深却又似黑夜尽头的星星，一颤一颤消失的好时光。

    我的目光停在了一张合影上。那是一张会餐时拍的照片，照片上五女六男。围坐在临时用课桌组合的餐桌旁，我们的身后是卷起的行李。大家的表情极其开心，因为照片是正对着我的方向拍的，所以我看到了自己端着饭盒，吃相显的与众不同。想起那是初三最后一个学期的期末，学校组织去帽儿山夏令营，要求各班的团支书和本学期三好学生参加。我们班的团支书是我，且还当选为本学期的三好学生，条件具备。记得当时学校还要借此机会召开校级团代会，高中的几位同学也参加了本次活动，并被分到各个低年组里面。因为所有人员是按学年划分的，因此我们组里多了两位高中同学。

    我们自己带行李，住在当时的帽儿山中学那所破旧的教室里。到达的当天我就倒下了，发烧，吃不下东西。下午还有爬山的活动，团委书记说，你不能去，好好在这里养病，等好了再说。我拗不过去，只能服从命令。还记得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因为窗户有破损，教室里已经收留了庞大的苍蝇群。老师们象征性的挥舞着毛巾做驱赶的动作，但他们深知，那是杯水车薪。刚躺下，一纵队苍蝇就来慰问我了，它们散落在我身上。蚊子嗡嗡的叫着出其不意的也来亲上一口，我想它们还没吃早饭吧。我躺在那里，迷迷糊糊，听着窗外队友们整队出发，可我连挥手赶走苍蝇蚊子的力量都没有，只能闭上眼睛，任其胡作非为了。农村的蚊子那叫厉害呀，没多一会儿，我已经遍体鳞伤了，想想妈妈给我带的花露水还没来得及上场呢，我已经面目皆非了！

    记得为我们做饭的是当地的一位阿姨，黑黝的脸庞，粗壮的胳膊，指甲缝里镶嵌了一圈黑黑的油泥。就是这双手端来热气腾腾的卧有鸡蛋的面条让我吃时，说了一句让我至今回想起来都会产生强烈共鸣的话：“这孩子跑这遭罪来了！”因为学校有活动安排，所有人都忙去了。那些天阿姨像妈妈一样对我关怀备至，时而送来一块西瓜，时而将刚洗好的西红柿塞进我的嘴里，还心疼地说：“多吃点，本来就没多少肉，这下可好，狼见了都得哭！”眼看着活动参加不上，我心里窜着火，哪能吃得下呢。

    刚病的那几天，伙伴们活动一结束就跑到我跟前，把采来的野花放在旧罐头瓶里，再倒些水，放在我旁边的凳子上。虽叫不出花名，但那些黄黄的、紫紫的小花开在我身旁，心情真的大有好转。接下来听她们讲爬山趣闻，谁踩掉了谁的鞋，谁爬不动坐在地上哭，谁只顾捉蝴蝶被老师训斥了，谁想爬危险的那一段，被老师禁止了，什么老师们能爬，为什么不让我们爬，不公平了，等等。她们像帽儿山的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得讲个不停。听得我心旌那个飘荡啊！那可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事啊！记得有一次看电影《朝阳沟》，美丽的银环和爱着她的栓保哥，还有他们生活的广阔天地，我的魂儿在那会儿就被勾走了。从那时起，在欢送一批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队伍里，都有我挥动自制的红花，不知疲倦的呐喊助威的身影。因为我想过不了多久，我也会成为他们队伍中的一员，我的理想就会实现。而这次夏令营，父母并不同意我参加，应为当时身体就不舒服，可他们拗不过我，那部电影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离开城市，离开父母，远走他乡，独立生活，在当时我觉得多时髦啊。而此次夏令营正符合我当时的心情，所以我深怕失去这次机会。可如今躺在这里，眼睁睁看着我所向往的实践行动都因为这场病化为泡影，能不懊恼吗？能不郁闷吗？

    是帽儿山清新的空气，是每天早上投进教室里的第一缕阳光，是夜晚操场上不息的蝉鸣，是老师同伴们期盼的目光……我开始吃东西了，身体慢慢有力气了，渐渐的强壮起来。能做的第一件事是清晨走到操场上，站在薄雾和微风中，感受晨曦的抚慰。回头眺望教室后面远远的帽儿山，它是那么得意的看着我，心中暗自伤悲。帽儿山啊帽儿山，你多么不理解我此行的心情啊！我向团书记请示想去爬山，被无条件的拒绝。现在想想，如果我当时不生病，那么，我首次爬野山的时间就将提前到1979年啊！

    七天的夏令营，我昏睡五天。之后的两天，我像是从敬老院里走出来的年迈的老奶奶，被众人呵护着，搀扶着。我过意不去，主动要求去厨房帮阿姨的忙。可当我一只脚刚刚迈入门槛里，在我脑海中去广阔天地的美梦顷刻间烟消云散了。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厨房啊！确切地说，是苍蝇的阵地！沾满斑斑血迹的墙上、落满油烟的灯头上、挂蒸锅布和抹布的绳子上、油腻腻的竹篦子上、像是从未擦过已经看不出底色的调味瓶上、硕大的锅盖上，到处都落满了苍蝇。盛水的水瓢上还有几只苍蝇站在上面喝水呢！而我几天来所有的吃食均来自此屋！我的胃里忽的升起一股恶浊的东西，哗哗地吐了出去！阿姨见状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跑了出来，边拍着我的脊背边说：“好了！好了！这下子彻底好了，吐出来撤火了！”

     最后一天会餐，我的饭盒里盛满了大家给我夹的各种好吃的菜。记不得是哪位老师端着海鸥120相机为我们每张餐桌拍照留影，这张照片就来自他的镜头。我记得那两个高中的哥哥和姐姐不停地向我碗里送肉，他们觉得照顾好低年级的同学是他们的职责。我善意的谢绝着。他们不会知道，我端起的饭盒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是一种清醒、一种不敢面对真实环境的逃避：为年少时的偏执被亲身经历的重重一击；为心头那幅唯美画卷顷刻间的毁灭；为那个广阔天地从此别我而去。而我的栓保哥就在那一年的夏天与我邂逅在我们共同居住的城市。

烟雨斜阳

回复 身未动心已远 的帖子

和79年的农村相比，毕竟又向文明迈近了30年啊！30年多大的变化呀，涌现出了许许多多的文明示范村屯。据说朝阳沟现在是河北武安市退耕还林的排头兵呢。

烟雨斜阳

回复 身未动心已远 的帖子

不谙世事的年龄，叛逆感性的花季。一部电影会令那个年龄段的孩子信以为真地做连续的美梦。

烟雨斜阳

回复 lingeger 的帖子

你说咋办，这记忆深深的东西就是抹不掉啊！

烟雨斜阳

回复 靓美眉 的帖子

别郁闷，网络也由失误时{:8_279:}

烟雨斜阳

回复 自由飞翔 的帖子

不足，从某种意义上讲是我们心愿的未了。人最终还是要归属自然的，风起云涌的户外活动就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愿我们在寻真探险的途中，共同将文明的火种播种。

烟雨斜阳

回复 依依 的帖子

年少时的偏激，不谙世事的花季，才会美梦一个接一个的做呢。

烟雨斜阳

回复 胖绿鸟 的帖子

用词真准确，战天斗地，那年代人有多豪迈啊！“劳动的手，光荣的手，有人喜欢有人愁。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无产者千万双手写春秋.....”评剧《金沙江畔》小白玉霜的唱段。少年时期都是被这样的歌曲和剧目填充着大脑，鼓噪起的雄心壮志，所以一部《朝阳沟》就轻而易举的勾走了我的魂儿。

烟雨斜阳

回复 欢欢欢 的帖子

小时候真天真啊！邻居家有下乡的孩子，他们说去了你就知道了，根本不是那回事。但那时听不进去，一门心思盼着长大下乡，去朝阳沟，去见银环姐姐和栓保哥哥。那次夏令营回来，唯一让我相信的是广阔天地里那些质朴的人们，很感动。

烟雨斜阳

回复 lingeger 的帖子

ligege,你是戴着花镜看的吗？若不是，你就还没老呢。